匍匐在大地上的诗篇——读刘南欤诗集《走了的河没带走涛声》

栾 桅

在当代解读一首现代诗，或赏析一部厚重的诗集，对于我这个曾经写了四十余年诗歌的爱好者来说，也是极其困难的。因此，在收到分别数十年的师兄刘南欤的诗集《走了的河没带走涛声》（作家出版社2024年8月出版），惊喜之后，还是冷静了一阵子。直到两人在北京会见，虽没有聊到诗歌的话题，还是有了想为他的诗集说几句话的意愿。之所以敢说几句话，是这部诗集中的作品都是他在我们相识相知的1980年创作的，他称为“年选诗”，那时他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，并且已经开始在邯郸及河北诗坛名声鹊起。

《走了的河没带走涛声》这部诗集，之所以能在40余年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，充分说明了诗集中的作品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。在我看来，虽然40多年过去了，作品中所蕴含的先锋精神还在，诗歌中跃动的诗情还在，可以借鉴的创作技法还在。同时，也充分说明了诗歌产生的时代性和艺术创造力还保持着鲜明的个性。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所说：“诗人既要精通词语的选择、组合之类的技术细节，又要有写意、气韵、气质之类的审美特质，将诗歌技艺深深地融合到作品中，才能使诗歌具有极高的艺术性与审美性。”正是作者这种对诗歌写作的追求意识，这部诗集的出版才赢得了读者的关注与青睐。

我一向认为诗是自我的表达，也是对生命的感知，更是情感的全部投入。《走了的河没带走涛声》这部诗集，作者是用五个部分呈现给读者的，可以说每一部分都各具特色，无论是诗性、诗意、诗境、诗风都有不同的展示，虽然在形式上变化不大，但可以看到探索的痕迹。在第一辑中，作者用《致敬：从有限向无限可能延伸》作为题眼，充分体现了作者利用想象力的动能，打破时空界限，让诗歌长上翅膀的理念。第一辑中收入的20首诗章有相当部分是从古代和当代中外著名诗人诗篇引入的，特别是写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与作者家乡邯郸的诗缘，看似以记叙的方式深情回望，却是在诗中与诗人心灵对话，饱蘸激情，诗意荡漾，篇篇如风如画，似传奇一般，畅叙诗意的美好。在那个年代写穿越，确是先锋之作，因此作者在当时很受诗坛关注。这一辑中的每一首诗节奏、韵律、气息都如行云流水，字里行间情感翻腾，耀目词汇如鱼跃龙门，展现的诗词空间空旷辽阔。作者仿佛就是一个琴瑟高手，于高台之上轻松弹奏，诗行引无数飞鸟驻停。

从酒杯里漾起月光  很有韵律地修炼成剑

那雪亮  闪耀邯郸春天的目光

击穿1229个年份漫长的光阴  达成

我们的相遇  玄然幻化为你飘飘的须髯

（《在邯郸与李白相遇》）

把古诗演化成现代的场景，许多人在做，但作者却是用诗化为一种境界。写与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的诗中相逢，写走进李商隐、苏轼、李清照、辛弃疾、陆游等古代诗人的心灵诗界，与他们同饮同吟同歌，一起洒脱又感伤，犹如千年知音。还有与聂鲁达、埃利蒂斯、米沃什、拜伦等国外诗人的诗意交流，更是跨越神界，搅动了诗的世界。

以物换景，以物言志，以物寄情，诗集中处处体现多维度变幻的诗境，这种能力源于作者深厚的语言表达能力。诗集中许多短诗更具魅力，比如，《池沼》隐喻性表达可以与西班牙诗人安东里奥·克利纳斯有精妙契合；而《雨水激打的河流》却使诗歌表达的空间和维度更辽阔，使得诗歌本身更有张力；《乡间小径》《岁月》《临窗画景》等短诗更以深邃的意境和深刻的哲思，对生活以深入的思考与解读。也许是夜里读诗的缘故，我更喜欢《月夜》和《望岭路上》两首短诗，感觉这是作者在写一种愁绪，更隐约间写一种对爱追求的迷茫，抑或是青春期的一种萌动，纯洁如冰，诗情坦然。作者也很喜欢《池沼》：

仰望星空  秋波只送给风

时时窥视着草岸花湄  甚至兽走鸟飞

碧眼的女巫  总在低处

看到灵魂的真相  或者事物的流年似水

难怪能看透它们一辈子  毕竟

它们不舍难离宿命的安排  天天临池照镜

感叹韶华易逝  眷恋日光月辉

它们的一生  对你而言只是

一场走马观花的电影  你却无法干涉

更扭转不了濡湿的命运

即使神让你看到未来  你也只能

在时光里听任云影徘徊

读作者的许多短诗，那种始终洋溢的青春气息，像春鸟飞翔。当然这部诗集中的作品都是他年轻时写的，那时作者就是一位翩翩才子。我想起了爱尔兰著名诗人叶芝，他的诗即使老年人也非常喜爱。美国诗人艾略特在《论叶芝》一文中这样说：“在叶芝早期诗集所有的诗歌中，我不时在这一行或那一行中读到他独特的个性，这使我掩卷沉思，激动不安，极力想更多的了解这位诗人的心灵和感情。”而本部诗集的作者也使我有了迫切想了解的，特别是在读了他的诗集以后，情绪就更加激动。《年少记事：墙照上的目光》写对一位老人的思念，是在叙述悲剧，也是在寄予缅怀，表达的方式和语气却柔和温情。《窗玻璃》让光来说话，在透明的外面看到飞鸟的自由，也想到玻璃破碎变得尖锐和恐惧。《坐在薄暮中的池边》不只是看夕阳的余晖，而是遥想未来的涟漪。正是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和对想象以及事物本质的透析力，让诗歌更具感染力。收入诗集第二辑、第四辑和第五辑的众多的诗篇中，写河流、池塘、水这些具象，还有写生活场景、记事、劳动等活动，都蕴含了作者更多的期盼和渴求。作者运用隐喻、暗喻、象征等多种手法增强诗的厚度和浓度，让思想性融入诗体本身，丰富了诗歌的塑性和弹性。这与作者丰富的阅读经验是离不开的。

对于故土的情怀是任何人都不能割舍的，匍匐在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，都愿意为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讴歌，作者何况不是如此。应该说最能代表本部诗集思想和艺术水平的是收入第三辑《激扬：与横亘的时光比对漫长》里的诗歌。这一辑中的20首诗，《走了的河没带走涛声》以史诗般的力量，激扬诗情，表达了对故土深深的眷恋和反思。这首200多行的长诗，以一条河流为景象，写它的生生不息，写历史的沧桑，写生命的延续，写村庄的变迁，写苦难与坚守，写渴望与挣扎，更写出了热爱与悲戚。这首诗使我想起了艾青先生的《大堰河我的保姆》那种对故土深切的呼唤，震撼着每一个深爱故土的人。可以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，作者的家乡还是贫瘠和困苦的，诗人正是在读大学时，有了求知的欲望，也产生了拯救家乡的欲望，诗中表达的情感也愈加炽烈。

我能体会你的委屈  你内心血淋淋的疼  

却不明白

你以粼粼波光把黑暗藏在你的深水里

你不捐细流  却泥沙俱下

你为大山喝彩  却左冲右突背离大山

你逃出虎狼的吞噬  却躲不过自己的消减

竟然还是那么谈笑风生  那么一意向前奔腾

那么急急匆匆  又从从容容

故土与自己的人生紧紧地裹在一起，命运总是要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来改变。作者在诗中的每一次呼唤和疼痛，都是发自心底，甚至是带血的嘶鸣。作者在家乡工作了10多年后，去往京城谋生，对于故土的眷恋始终萦绕在心中，我想这也是作者出版这部诗集的初衷。

一个成功的诗人都是有一定的天赋和悟性的。作者曾创作了数以百万字的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、新闻作品，在《诗刊》《星星》《绿风》《诗神》《诗歌月刊》《中华辞赋》《诗词》《诗词世界》等数十种报刊刊发诗歌作品，著有诗集《火焰与冰雪的光芒》《那时星散大野》等，数十年的诗坛耕耘，也常常反思自己的探索，这部年选诗集的出版，让他重新回望诗路，更富激情，我真诚地期待他的新作问世。

刘南欤《走了的河没带走涛声》诗集值得拥有，现正在各大书店和当当、淘宝、京东等网店全网热销，着实令人惊喜。